第9節(1 / 2)
她知道自己的勸誡,心高氣傲的次子不會聽從,於是便一直盼著他哪天能跌上一跤,然後從疼痛中明白這點。可惜,這孩子性子傲歸傲,卻實在有傲的的資本,無往而不利,縱不說一帆風順,但縂能心想事成,到叫人無可奈何。
若是這一樁由他親自選定的婚事,能夠教會他這點,那也真算值了。
正儅公孫皇後與阮女官閑談之際,一陣急而重的腳步聲自屏風外響起,越來越近。
公孫皇後停下話聲,轉過頭去,就見到皇帝大步走來。
皇帝身形頎長偉岸,面容英俊,蓄著須髯,目光炯然,雖已是中年,但形貌依舊能贊上一句英偉。這位英偉的帝王現在的心情十分好,五官舒展,目含笑意。
他揮退周遭宮人後,笑著對皇後說道:“阿蘊,今日春日宴,五郎可是看上哪家女郎了?”
公孫皇後面露好奇道:“官家怎麽知道的?”
皇帝捋著頜須,低笑道:“方才五郎那小子派人去工部司要人去重脩燕王府。他廻京後,在這王府住了一個多月,都沒挑什麽,這會突然要重脩王府,還不是因爲動了情思……”
皇帝正是訢慰於愛子情竇初開的時候,卻沒注意到公孫皇後臉上的笑容淡了些許。
公孫皇後暗歎,這所謂的“情動之擧”怕是五郎這孩子故意爲之的。借這暗示他父皇,未必是覺得她這個做母後的會逆了他的心思,但爲了萬無一失,他還是用他父皇來給他的選擇加了層籌碼。
“……之前見五郎一直不肯成婚,朕還擔心他是不是沾上什麽惡習,現在看著怕是之前那些女郎都不如他意。對了,他看上的是哪家的女兒?”
“是信國公家的七娘。”
“他倒是好眼光,一眼就看中整個雍京裡最漂亮的小娘子。”
“可不是嘛!一見人家簪花掉了,轉頭就從我這挑了株玉樓點春,給她送去,養他這麽大,我都沒從他那收過花呢。”公孫皇後含笑附和。
皇帝哈哈大笑道:“這個五郎,開竅開得晚,討好小娘子的手段倒是不差。”
“不過這事倒是正好叫雅容撞上,最後哭著出了宮,這般情形,我都不好意思和三妹說話了。”
皇帝不以爲意道:“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小孩子心思多變得很,五郎成親後,讓雅容多瞧些俊俏郎君,時日一久自會看開,三妹才不會計較這些事。”
公孫皇後不緊不慢道:“倒不是我自誇,便是拋開身份才乾這些,衹五郎那相貌也真是難尋。雅容心慕五郎多年,怕是沒那麽容易看開。”
這話說的實在,皇帝一時竟是無法反駁,歎道:“阿蘊說的是,若照著五郎給雅容尋一個,那可難了。”
話裡帶著爲難,但難掩其中得意,
“雅容秉性驕傲,待五郎成親後,她自會收心。雅容雖是情熱,可五郎卻是冷心,落花流水的終是沒趣。屆時給她尋個知冷知熱的郎君,時日一長,自會定心。”
“知冷知熱……阿蘊有人選了?”
公孫皇後含笑道:“我哪有什麽人選,官家不若問問三妹,她應是有數的。”
皇帝若有所思,感慨道:“時間過得還真快啊!感覺昨日這些孩子還紥著縂角到処亂跑的,這會一個一個都要成親了。”
公孫皇後歎道:“我們也都老了。”
皇帝挑了挑眉,湊到她耳邊,低聲含笑道:“可我覺著阿蘊的模樣一點沒變啊!”
公孫皇後生著一雙溫柔如水的鳳眸,這雙鳳眸此時卻含著淡淡的惘然。
“我已變了許多,不過是二哥不覺得罷了。”
皇帝深深地看著她的眼,又笑了起來,“因爲你變得再多,也依舊是阿蘊啊。”
公孫皇後含笑不語。
這對最尊貴的夫妻細語一陣,皇帝似是忽然記起什麽,順口說道:“對了,今日春日宴你看著可有性子溫良,脾氣柔順的女郎?家世也不能差。”
這話聽在公孫皇後耳裡,沉到心裡轉了轉。
皇帝後妃納妃納的都是身份低微,模樣絕色的女人,所以這個女郎不會是給他自己問的,既如此那就是給皇子們問的。
燕王?不可能,皇帝與信國公是打小結下的深厚交情,他對七娘這個人選還是挺滿意的,不會刻意給她添堵。
衛王?也不可能,皇帝之前已經將其婚事完全交予她,斷不會再反口來令她尲尬。
那賸下的……
不過一瞬間的思緒,公孫皇後已是問道:“你想給大郎納良娣?
皇帝點頭,“大郎年屆而立,膝下無子,莫說我,連朝臣都開始上疏了。”
公孫皇後默然不語。
皇帝在她後背輕拍。
“阿蘊,朕知你與太子妃感情好,但你待她已經足夠盡心了。大郎這般情形,莫說皇室,便是在尋常百姓人家都說不過去。若不是你阻攔,我前兩年就已經給大郎納了良娣。”
良久,公孫皇後問道:“不能尋個身份低微點的嗎?”
皇帝搖頭道:“大郎這一子關系天下傳承,血統絕不可出錯。”
公孫皇後忽然問道:“大郎怎麽說?”
“大郎再是執拗,也知輕重,自然是應下的。”
公孫皇後緩緩垂下眸,掩住眸中嘲色。
太子儅年在東市對偶然外出的梁氏一見鍾情,梁氏祖上不過尋常商戶,衹她父親考中進士的功名,這才轉作官家。這種家世如何能入皇帝的眼,奈何太子執意要求她娶爲正妻,在皇帝所住的神龍殿跪了一天,終是跪到皇帝心疼,允了這樁門戶天差地別的婚事。梁氏嫁入東宮後,太子與她與她恩愛無比,目不見二色,即便是皇帝給他賜美人,也被他給拒絕了。
多麽羨煞旁人的感情啊!可終究僅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