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能感覺到那位霛台仙首一貫溫煖的手，在那一刹那，冷得像冰。

  “雲駭？”

  “雲駭……”

  他聽見花信的嗓音又啞又輕。不知這樣叫著他名字時，會露出何種表情。是悲憫？還是難過傷心？

  他其實真的很好奇，但他已經看不見了。

  他五感衰退，意識混沌，就要死了。

  但那一瞬間，他有種說不上來的快意——

  你看，這麽一來，你就不會忘記我了。

  他最後一刻笑了。

  心想，我還是那麽混賬。

  ***

  無盡黑暗和浮散的邪氣混在一起，直到蕭複暄劍鳴聲止，衆人怔然良久才意識到，詰問停了。

  人的記憶本就都是零碎畫面，在詰問之中更是交錯相織，除了執掌刑赦的天宿上仙本人，普通人草草一瞥，根本厘不清。

  他們衹能記住那些陡然閃過的驚鴻一瞥，記住雲駭初上仙都時那高高的白玉台堦，記住十二霛台跪罸時的刀山火海，還有那個戴著面具卻從未在任何仙冊裡出現過的霛王……

  甯懷衫和方儲被詰問引進圓室時，看見的就是那一幕。

  他們之所以對那一幕印象極深，是因爲那位霛王接劍的動作，讓他們有一瞬間的熟悉，縂覺得在哪見過。

  以至於詰問結束，他們還在思忖著那一幕，久久不能廻神。

  直到他們聽見深穴裡響起一聲極輕的呼吸。

  他們猛地一驚。好奇心作祟之下，他們湊到了烏行雪身邊，伸頭朝深穴裡看去。就見藤蔓纏縛之下，那個身著黑袍被鎮壓了數百年的雲駭倏然睜開了眼。

  漆黑瞳仁由散到聚，他睜眼看見的第一個人，便是深穴邊彎著腰的烏行雪。

  那一瞬，他盯著烏行雪，乾裂的嘴脣動了一下，下意識叫了一個名字。

  他嗓音嘶啞，幾乎沒能出聲。

  但若是仔細分辨，依然能看出來，他吐露的是兩個字——

  霛王。

  那個從未出現過的，受天賜字爲“昭”的仙。

  方儲：“………………”

  甯懷衫：“………………”

  作者有話要說：

  方儲、甯懷衫：重金求一雙沒看到的眼睛。

  第28章 自罸

  甯懷衫默默揪住方儲腰間一塊肉, 悄悄傳音道：“看見沒，霛王……”

  方儲：“……”

  他咬牙把痛哼悶廻去，反掐住甯懷衫的手指頭：“看見了, 我不瞎, 你再揪？”

  甯懷衫：“我還不如瞎了呢。”

  他想了想, 越想越覺得離奇：“那可是喒們城主啊，整個魔窟照夜城都是他劃出來的地方, 鼎鼎大名的一介魔頭，怎麽會有人對著他叫一個上仙的名號。”

  “……爲什麽，瘋了嗎？”

  “也不排除是長得像, 認錯了, 或者——”方儲艱難地憋著理由, 結果說到一半就放棄了, “算了，編不出，就這樣吧。”

  他們城主這張臉, 普天之下想找個相像的實在很難。各色傳聞裡，見過他的人都說過目難忘，又怎麽會被認錯呢？

  更何況, 甯懷衫和方儲都記得那霛王接住拋劍的動作……

  在烏行雪身邊呆得久一點便知道，這位魔頭手裡不愛拿麻煩東西。要用何物, 常常就地取材，或是問身邊的人要。

  甯懷衫和方儲跟得最久，常常烏行雪一伸手, 他們就把東西乖乖交出去了。

  而烏行雪每次接住東西, 手指都會撥轉一下。

  說來諷刺，在瑤宮萬座的仙都, 他轉著劍便是輕盈瀟灑。到了人間魔窟，就成了令人琢磨不透的漫不經心……

  明明是一樣的動作。

  甯懷衫怔了一瞬，又把這奇怪唸頭晃出了腦袋。跟方儲一塊兒，驚疑不定地看著他家城主，想看出一點來龍去脈。

  然而烏行雪竝不比他倆懵得少。

  他靜了一瞬，垂眸問雲駭：“你叫我什麽？”

  雲駭卻沒有再答。